男女主角分别是关晞陈家娴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西关小姐关晞陈家娴全文免费》,由网络作家“黑白狐狸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卓秀集团的洗手间给女员工提供便利盒,里面有免费的卫生巾。陈家娴坐在自动马桶上贴卫生巾。洗手台有人聊天:“听说这轮裁员补偿更苛刻。”陈家娴贴卫生巾的动作停下。“开始压n+2了吗?”“唉,变成n+1了。就连上海和深圳的售楼日报都很拉胯,房价阴跌,行业低迷啊。”陈家娴有些焦虑。员工支出的一点点用人成本,哪里比得上为一个项目修建豪华办公楼的支出?旋即,她自嘲地笑了。大时代洪流中,她又算得上什么?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?谁能看得见她?......郁贲气冲冲走向施远的办公室,坐在门外的总裁副秘书拦住他:“郁总,现在找施总汇报工作的人很多,请您稍等片刻,好吗?”郁贲指了指自己:“我!还要排队?”副秘书歉意地笑了:“不会很久的,您到沙发上稍作休息,等下...
《西关小姐关晞陈家娴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卓秀集团的洗手间给女员工提供便利盒,里面有免费的卫生巾。
陈家娴坐在自动马桶上贴卫生巾。
洗手台有人聊天:“听说这轮裁员补偿更苛刻。”
陈家娴贴卫生巾的动作停下。
“开始压n+2了吗?”
“唉,变成n+1了。就连上海和深圳的售楼日报都很拉胯,房价阴跌,行业低迷啊。”
陈家娴有些焦虑。
员工支出的一点点用人成本,哪里比得上为一个项目修建豪华办公楼的支出?
旋即,她自嘲地笑了。
大时代洪流中,她又算得上什么?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?
谁能看得见她?
......
郁贲气冲冲走向施远的办公室,坐在门外的总裁副秘书拦住他:“郁总,现在找施总汇报工作的人很多,请您稍等片刻,好吗?”
郁贲指了指自己:“我!还要排队?”
副秘书歉意地笑了:“不会很久的,您到沙发上稍作休息,等下我叫您,好吗?”
郁贲很清楚,这不是秘书的问题,而是施远在刻意冷待他。
于是他压住火气坐在一边,接连喝下好几杯菊花茶。
被晾了50分钟以后,郁贲才走进施远办公室。
施远开口就是:“降本增效动员会上,你拍胸脯说支持。现在,你的裁员名单呢?”
郁贲早有准备。
开玩笑,保证归保证,动动嘴皮子的事,他当然满口支持。
但真的动手?
面对施远的高压裁员政策,每个项目都在观望,谁也不愿意率先动手。
谁裁得多,谁吃亏。
郁贲好声好气地商量:“长乐坊项目近几个月就要动工了,人手不够。”
施远的声音很冷:“降本增效,降本增效。项目人手是足够的,是你要提升团队工作效率。房地产的黄金时代结束了,现在是白银时代,今年不景气,明年也不会好,总要活下去。”
施远三言两语把责任推在郁贲身上。
施远见郁贲不说话,又说:“长乐坊项目就是个花钱的项目。现在房地产下行,你不会赚钱,只会花钱,别的项目怎么可能愿意分利润给你养人?你不优化团队,怎么办?”
郁贲没有自证,而是犀利道:“施远,你们高层的权力斗争,能不能别扯普通员工?”
施远避而不谈:“项目是你的责任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郁贲懂了。
两人对视许久,施远面容冷峻。
郁贲一言不发,转身离开。他走到门口刷卡,门却打不开。
送郁贲出来的总裁秘书刷卡,门开了。
郁贲撑着门,回头问:“你连我在总裁办公室的出入权限都取消了?”
他回头看向施远,施远也在看他。两个人遥遥对视数秒钟,谁也没有开口。
秘书送郁贲离开。
施远看着郁贲的背影,眉头紧锁,始终保持缄默。
......
招商经理潘乔木从郁贲的办公室里出来,拐进茶水间。
几个人正在咖啡机前低声谈话,见到潘乔木,立刻压低声音:“贲哥这次铁了心要裁员,你还跟贲哥硬扛?”
潘乔木无所谓地笑笑,眼角的红痣也跟着弯了弯,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:
“流水的将,铁打的兵。发号施令的不裁,光裁干活的?裁员完了,领导高升了,留下我们这些人,业务还怎么开展?”
工程主管讥讽道:“反正舔老板就能爬上去,谁还在乎业务?”
财务经理黎红说:“我不扛了。我今早交裁员名单了。没办法,我女儿在集团,我这边硬扛,怕女儿被穿小鞋。”
设计经理说:“我这轮裁了一些外包,人头凑够了,昨天刚把名单交上去。”
有人打趣:“乔木不怕,他恃靓行凶。”
潘乔木凭借一张好脸,在卓秀集团很出名。
他曾经被上海同事借去拍宣传片,居然有国内著名的影视公司托了几道关系找到上海分公司老总,询问宣传片里的小生是谁,想把人签下来,填补国内“痞帅”类型的空白。
上海同事把潘乔木的工牌亮给对方,对方还不信,特意找人了解过,才相信他真的不是演员模特,而是卓秀集团的中层,家境优越,受过良好教育,收入丰厚。
潘乔木一战成名。
他哈哈一笑:“深圳集团来的那个关晞,怎么说?”
黎红说:“她手底下也没人,裁谁?总不能裁自己吧。”
潘乔木刚刚出差回来,闻言向外看了看:“我怎么没见她?”
设计经理说:“她目前还在越城总部办公,没过来项目上。”
潘乔木挑眉:“听说她在周会上放炮。我记得贲哥说,让她负责裁员?”
“贲哥改主意了,她还是公关,工牌都重做了。”
潘乔木冷笑:“公关归我的,要她来横插一脚?人都不过来办公,还跟我抢活干?”
众人微妙地对视一眼,神情复杂。
小道消息都在传,新一轮组织架构调整中,长乐坊的招商和公关即将合并,潘乔木或者关晞,将有一个升职为长乐坊项目的公关总监,统管品牌、招商、公关、运营等业务。
长乐坊项目刚刚起步,招商和公关需求都很少,这两块业务原本就是潘乔木在管。
潘乔木又冷笑一声,单手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,贝母的偏光闪了闪:“她凭什么。”
没人回答。
几个人默契地捧着咖啡杯,透过条纹玻璃看出去。
......
关晞的工位还挤在角落,郁贲压根没有给她换工位的意思。
大办公桌旁边还有一个狭窄的小办公桌,陈家娴坐在那里。
她在做表,心虚地用几个文件夹挡住自己的电脑。
设计主管指了指陈家娴:“这就是你招进来的人?你招这么个人干嘛?”
潘乔木欣赏了一会:“不好吗?”他轻轻说,“懦弱,胆小,年轻,又穷——多合适啊。”
黎红疑惑:“哪里合适了?她哪里都不符合卓秀的要求。”
潘乔木笑:“不符合?她最符合。”
黎红突然脱口而出:“我明白了,你要用她顶裁员人头!如果没有她顶着,你助理韩方这次就要被裁了!”
潘乔木立刻比划:“嘘,嘘。”
他很温柔地说:“她是我喜欢的人。你们别抢啊。”
黎红说:“你做得也太明显了,不怕她闹去仲裁?”
潘乔木眯起眼,仔细打量陈家娴。
他忽然说:“你们看,这个项目秘书,居然没用公司保密电脑,用自己的电脑。”语气严肃,“公然违规!入职培训哪个hr做的?万一在周会的时候被施总看到,咱们都得被骂。嫌工作太舒服吗?”
设计经理忍不住笑出声。他拍了拍手:“真有你的。揪住一个小错不放,把人开除,连赔偿都免了。”
“怎么会。”潘乔木矢口否认,“她犯了错,但我会大度地原谅她,并帮她争取赔偿——她感激我还来不及,怎么会闹。”
黎红语气嘲讽:“是,时间就是金钱,效率就是生命,你确实喜欢她,才对她这么费心。”
工程主管突然插话:“她是项目合同工,按道理还在试用期,不需要赔偿的。”
潘乔木想了想:“试用期员工没有赔偿?这样,按照正式员工给她发赔偿,赔偿成本从我这边出。小姑娘还是挺可怜的。”
对待有价值的人才,潘乔木从不吝啬。
她的价值就是替死鬼。
黎红吐槽潘乔木:“她可怜是因为谁?”
潘乔木反驳:“因为我?不是因为裁员制度、不是因为经济不景气、不是因为地产行业病态膨胀又迅速泡沫?”
茶水间一时沉默,只有咖啡机没心没肺地轰隆隆作响。
潘乔木又道:“她来卓秀上班,不就图个钱吗?难道我没给她钱吗?”
工程部主管叹道:“谁还不是为钱卖身呢。人是工具吗?我是工具吗?今天裁她,明天就要裁到你我头上。”
潘乔木懒懒自嘲:“可不是。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,谁又比谁卑贱到哪里去。”
......
潘乔木回到办公室,打开电脑。
她叫什么?
他对她毫无印象。
潘乔木眯起桃花眼,透过磨砂条纹玻璃,探头看向桌面名牌。
随即在裁员名单里打下“陈家娴”三个字。
提交。
......
一忙就忙到了晚上。
潘乔木一整天都感觉后背有些痛,他脱了衬衫,用手机拍下后背——
一块淤青。
什么时候撞的?
潘乔木穿上衬衫,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。他转转脖子,看向大办公区。
大办公区已经黑透了,只有角落还亮着一盏暖色的小灯。
他借着这点暖光拎包出门,陈家娴看见他,立刻站起身,规规矩矩:“潘总。”
她是谁?
她叫什么?
潘乔木毫无印象,于是点点头:“还不下班?”
陈家娴早就认出他。但她早上已经道过歉了,没必要再道歉一次。
小小的暖光让潘乔木的脸浓墨重彩。陈家娴不自觉地后退几步,说:“嗯,有几个申报材料需要整理,我做好再下班。”
潘乔木随口鼓励:“嗯,你很踏实。好好干。”
......
看着潘乔木的背影,陈家娴如释重负。
他是在肯定她的工作吧?
说明她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,既然他认可了,是不是别的领导也认可了呢?
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她,就不用担心被裁了?
......
晚上11点半,潘乔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电梯下行车库的时候,手机亮了。
裁员名单审批通过。
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,拉开车门,把手机丢在副驾。
他启动车子,将此事抛在脑后。
欲望,是什么?
模模糊糊的疑惑盘旋于幽微的梦境,直到被母亲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。
20岁的陈家娴睁开眼。
窗帘还没拉开,次卧一片昏暗。床头柜摊开好几个狼藉的食物包装袋。
陈家娴总......
陈家娴很清晰地感受到心中愤怒的火。
她该怎么做?
陈家娴想起强悍的周可,想起直接开口提出诉求的关晞。她安静了好一会,双手用力绞紧裤边,才一字一句反驳:“瞧你说的,外面不是有好多女同事吗?”
那人拍拍手,肆无忌惮地看了陈家娴一眼:“我开玩笑的,小姐,知道你厉害了,好吧。”
陈家娴胸中一股怒火涌上来,可引发冲突的羞耻感也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,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瞬间满脸通红。
她从小被要求成为顺从的样子,这种顺从已然变成了她的外壳。
如今要打破这层壳,真是太难了。
......
中午12点30,陈家娴抱着电脑回到工位上。
长乐坊项目有自己的员工食堂,午餐只需要6块钱,晚餐免费。
可陈家娴依旧觉得贵。
她把身上仅有的现金都给母亲看病了,她真的很需要钱,于是选择中午不吃,每天在食堂吃晚餐。
周可和几名同事说说笑笑往食堂走去。
周可没有多看陈家娴一眼,也没有喊她一起。
她们不是朋友。
陈家娴垂眼。
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友谊,而项目秘书是所有岗位中的最底层。
这个世界她进入了,似乎也没进入。
......
”那个新来的女孩,你认识?“同事问周可。
周可摇头:”没必要认识。“
同事看了她一眼:”二轮裁员的节骨眼上招的项目秘书?谁的替死鬼?“
周可说:”不知道。和我没关系。“
......
陈家娴打算用努力工作来展现自己的价值。
她不断给自己打气,强忍着困倦,坐在工位上学习excel教程。
办公室的门开了,潘乔木走出来。
陈家娴站起身,点头:“潘总。”
潘乔木心情很差。
郁贲突然给关晞安排工位,说明项目认可了她。
卓秀集团组织架构调整,君子怡设计撬走胡玉,总办吞并人事部。潘乔木是君子怡的嫡系,这本是他升职的大好机会。
可如今却杀出来个关晞。
他面色冷淡,随意“嗯”了一声,大步流星从陈家娴身边走过。
他走过的风微微掀起陈家娴的发梢,可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。
陈家娴坐下,继续对着书操作。
几秒种后,有人敲桌面。
陈家娴抬头,正正对上潘乔木的脸。
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冷色的白炽灯。几缕黑发垂下,虽然面色严肃,但眼尾的红痣依旧带着几分多情的味道。陈家娴下意识身体后倾,眉心微蹙,只想逃离。
潘乔木看着陈家娴的桌面用具:“这不是卓秀给你发的办公用品。”他叙述。
陈家娴说:“潘总,项目合同工没有配发......我自己买的。”
潘乔木这才看了她一眼,又看向她的名牌,随即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“你就是陈家娴。”潘乔木说。
陈家娴是项目上一道透明的、忙碌的影子。人们只需要叫她“喂”,没人记得一个项目秘书的名字。
“是。”陈家娴浑身不自在。
即使隔得并不近,她也能感觉到潘乔木身上的热意,像火一样的波浪,舔舐着她的身躯。
而她的身体拒绝他的靠近。
陈家娴脸红了。
潘乔木“嗯”了一声:“你的人事关系在我名下,自己清楚吧?去开发票,从我这边报销。”
陈家娴半信半疑。
她的成长过程中,有什么好事吗?
有什么善意吗?
都没有。
她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没有,有的也注定被剥夺。
所以这份好运,就算给了她,她配得上吗?
就这么一耽搁,她什么话都没说出,潘乔木已经转身离开。
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,他都不在乎。
......
下午,潘乔木的助理韩方,把签过字的报销单拿给陈家娴。
陈家娴忐忑不安地交给财务主管黎红,黎红看了一眼单子,又看了一眼她。
“哦,你就是陈家娴。”
说完这话,黎红含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:“这笔钱明天就能报下来。”
“真的?”陈家娴的声音因为雀跃而上扬。
她真的有好运!
黎红又看了她一眼,收起单子。
......
陈家娴脚步轻快地去茶水间打咖啡,听见几个人低声交换消息。
“第二批裁员,咱们项目的名单缩减了。”
陈家娴等着咖啡注入杯中,转头看向那几个人。
“有这种好事?”说话的是设计部的同事,这些日子为裁员而惴惴不安。
“真的。”那人的声音更小了,陈家娴要费力才能听清,“几个经理都已经收到人事的确认邮件了。听说是关晞做了个漂亮业绩。”
“时代的转折猝不及防。”
“变得好。”有人压低声音,“西关一座老屋的产权人有十几二十个,怎么拆?这就是个坑!要是没变,到时候郁总做冤大头,咱们丢工作。”
“......长乐坊裁员人数能缩减,多亏了关晞,听说施总很满意,我们的季度kpi肯定会拉升的,贲哥才有和人事议价的空间。”
“她还蛮厉害的。希望不是轮岗一年游。”
“想什么呢。”有人笑了,“咱们这小庙,怎么供这么大的佛啊。但她的办公室都定了,不管怎样,是贲哥的态度......大家有点眼色吧。”
“要是能躲过这轮裁员,我愿意把她供起来。”声音欣喜。
陈家娴接了咖啡离开茶水间。
裁员名单缩减了?真是个好消息。
今天是幸福的一天。
她脚步轻快,唇角上翘。
第二天早上,陈家娴整张脸都肿了起来。
她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,薄荷味的牙膏带着凉气钻进大脑。
镜子里的女孩还很年轻,眼睛肿得像烂桃子,左脸有清晰的五根手指印。
这还怎么上班?
她把冷水泼在脸上。再抬头,陈母站在一边。
“你爸也是为了你好。”陈母不安地劝道,“你跟你爸服个软。”
陈家娴沉默。
“你这孩子!”陈母跺脚,“你怎么分不清好坏呢!让你每个月往家里交2000,是怕你乱花,是为了你好!”
陈家娴把脸埋进冷水里,随即湿漉漉地转过头,脸色苍白。
她看向陈母的眼睛。
“妈,我还没发工资。我现在真的没钱。”
“你看你,就说你手松,根本存不下钱。”
胸中的愤懑一阵阵翻涌,陈家娴却有点想笑。
现在变成她存不下钱了?说好帮她存的嫁妆钱呢?
她这么想着,也这么问了出来。
陈母气得脸色都变了:“没忘!你这白眼狼,满脑子都是钱钱钱!等你结婚的时候,爸妈还能不给你吗?!亲人之间,你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?家豪用一用你的电脑,你也跟他斤斤计较!”
陈家娴擦干净脸,拎起从陈家豪手中要回来的电脑,跨过客厅里满地狼藉。
陈母叫住她:“搭把手,把客厅地拖了。”
陈家娴站着没动。
母女冷着脸僵持着,最终是母亲先投降。
陈母叹气:“一个个的,拿你们没办法!”她开始弯腰忙碌。
陈家娴说:“妈,你也别收拾。”她轻声说,“谁砸的,谁收拾。”
陈母唾了她一口:“你听听,你在说什么。家人之间这么算计!”
陈家娴不再说话。陈母腰间盘突出,干活的时候会痛。她看着陈母一边锤腰一边收拾客厅,永远是家里忙碌的灰色影子。
她推开门,走下楼梯。陈母从身后追下来。
陈母把一卷钞票塞进陈家娴的手里。几张五十,几张二十,几张十块,还有一些五块。
“这是妈给你的。”陈母小声说,局促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,推了她一把,“去上班吧,别跟你爸和你弟说。”
陈家娴没有接。
因为开店的缘故,家里的钱基本都滚在店里,经济大权掌握在陈父手中。
“妈,你哪来的钱?”
陈母没出声,指了指隔壁。
是街坊开的棋牌室。糖水店不忙的时候,陈母偶尔去帮着做饭。
当然是背着陈父的。
陈家娴的眼眶又开始发热。胸口情绪翻涌,她说:“妈,你真的幸福吗?”
陈母瞥了她一眼,嗤笑一声,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可笑。
陈家娴掏出身上仅剩的三张一百块钱,连着刚刚一卷零钱,塞回陈母的口袋:“妈,你拿这钱去医院看看腰吧。我帮你约个时间,我陪你去。”她几乎恳求,“多爱自己一些,好吗?”
陈母不收,陈家娴硬是塞回去。
陈母用粗糙的手摸了摸陈家娴的头发:“乖女,晚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。”她叮嘱,“跟你爸服个软。交家用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“妈,我不喜欢吃排骨。”陈家娴终于说了出来。
陈母一瞬间有些茫然:“从小就喜欢吃的东西,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?”
是我“喜欢”吗?
是因为我没有明确反对,所以就被迫顺从了别人的欲望,变成了我的“喜欢”吗?
二十岁的这一天,在逼仄的楼道里,陈家娴突然意识到,她胸口翻涌的欲望蓬勃而清晰。
她再也不想被别人的欲望所挟裹。
陈家娴定定地看了陈母半晌,转身离开。
......
今天要开项目例会,她进会议室调试电脑。
跟了几次项目会议后,陈家娴慢慢熟悉了会议记录的流程。
她按照职场博主教的方法,梳理过各个端口的职能线后,做了一张可活动的excel总表。
总表分为上周重点工作跟进和本周重点工作。此外分几栏填工作内容、开始时间、预计完成时间、负责人、完成状态、备注。
陈家娴迅速记录要点,把会议记录当场做完。潘乔木看了她一眼:“做得不错。”
陈家娴控制住微笑的表情,下意识按住口袋。
她要日日翻工赚钱。
她千万不能被裁。
散会时,周可拿着杯子过来,用西关方言打招呼:“今天表现很棒哦。”
陈家娴稍愣,旋即回应:“谢谢。你也是本地人吗?”
周可笑眯眯:“对,我也是西关小姐哦。”她扬了扬手中的杯子,“咖啡?”
一股自卑淹没了陈家娴,她的脸滚烫起来。
她不会喝咖啡,因为没钱。即使便利店咖啡6块一杯,对她而言,也很贵。
她强忍着拔腿而逃的冲动,沉默走进茶水间。
正打算拿一个花茶茶包,周可拦住她。
“我最近在减肥,喝美式可以迅速消水肿哦。”周可闲闲地说,按下咖啡机上的“美式”键,“一起吗?”
磨豆子的声音骤然响起,陈家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,一股浓郁的羞耻笼罩上来。
她侥幸以为可以隐瞒的,其实每个人都看到了。
“好。”陈家娴说。
两个人捧着杯子靠在吧台上。周可告诉陈家娴:“上班最好化点妆,你会化妆吗?”
陈家娴摇头。
周可说:“我有瓶粉底,色号不合适,我看你皮肤挺白,要不要试试?”
面对别人的善意,陈家娴再一次感到羞耻。
陈家娴摆手:“......太贵重了。”
周可笑了:“哪里贵重了?试试色号而已,能用几滴呀。”
陈家娴局促。
周可把粉底掏出来:“来,试试嘛。”
陈家娴感觉到粉底均匀地覆盖在左脸上。尤其是昨晚被陈父扇了一巴掌的地方。
“看看。”周可拿出小镜子,“左边涂了,右边没涂,就是不一样。”
陈家娴低声说:“是。”
“右边你自己涂。”
陈家娴挤了点在手上。她注意到瓶子里的粉底液只剩下小半。
色号不合适,还能用得只剩下一小半吗。
陈家娴垂下眼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。
关晞站在会议室门口。
“是谁泄露的会议时间?”郁贲环顾一周,冷声问,“是谁?”
同事们纷纷低下头。
关晞平静地看着郁贲。郁贲一双锐利的黑色眼睛注视着关晞,又说:“这是项目内部会议,有保密要求,只有核心业务线参会。我记得,我给你安排的是人事岗?”
关晞平静地说:“我不认可你的工作安排。根据卓秀集团与劳动法的规定,定岗需要双方协商一致才算成立。我不认可,你对我的岗位调动不成立。”
郁贲直接说:“不想干就别干。施远让你来我的项目,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:我的项目不缺人,我没地方接收你。”
关晞抬眼看他。郁贲毫不留情面道:“你可以自己去找施远,解决你的归属问题。”
关晞却说:“郁贲,你我都是22级,你是项目总吗?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参会?”
陈家娴听见同事们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长乐坊项目确实没有官宣项目总。
但郁贲本就是总部的工程部总监,下到项目来,大家就默认这个项目由他说了算。
更何况,现在卓秀集团的人事形式并不明朗,为什么郁贲升副总失败?为什么郁贲到项目上却迟迟没能官宣成为项目总?
谁敢多问?
结果关晞一来就往人心口上戳刀。
这么勇的吗?!
郁贲没有被她激怒。他很平稳地说:“既然你能升到22级,想必很会找路子,不如去看看别的项目。公司降本增效,长乐坊用人成本吃紧,每个人头做不出营收,就是亏损。我的项目不养闲人。”
闲人吗。
关晞站在门口,和郁贲对视。
关晞说:“郁贲,我可以把长乐坊的公共关系全部统起来,政府关系,媒体关系,品牌活动。长乐坊项目作为BOT项目,需要这项工作。”
郁贲说:“这块业务已经有人在管。”
郁贲始终滴水不漏。
于是关晞故意激怒他:“请媒体写几篇通稿,就算公关了?”
会议室内安静片刻。
郁贲没有被激怒,而是开始扣帽子:“这不重要。这里是项目前线,收起你集团总部的高大上做派。今天是工程会议,长乐坊即将动工,你要耽误整个项目进度吗?”
关晞继续激怒他:“这么大的项目,如果能被我一个人说几句话就耽误,问题出在你的管理统筹能力上。”
郁贲冷漠抬眼,指了指时间,继续扣帽子:“看看你浪费的时间——这是没耽误项目进度?”
关晞直白道:“我始终据理直言,而你一直拒绝我。你究竟想拒绝的是我,还是别的什么人?”
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,郁贲面色微变。
他正处在人事变动的低谷期,职场失意,形式微妙。更何况,现在处于降本增效的关键期,各个利益团体暗流涌动,他怎么可能自己跳出来公开宣称,自己不满施远的高压政策?
每个人都有意见,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,指望别人去做出头鸟。
他今天敢应一句话,明天这句话就能被其他利益团体添油加醋、把他变成出头鸟、给别人当刀!
郁贲终于被关晞激怒,满肚子气,冷笑连连。
却一句话都不能说。
现场死一般沉寂。
关晞面无表情,抬腿走进会议室。其中一名同事犹豫片刻,从会议桌边退到后面的折叠椅上,空出一个位置。
关晞毫不客气地坐下。
陈家娴坐在角落里,无声地瞪圆双眼。
刚才的争执,她听着都胆战心惊。
关晞为什么不害怕?
关晞为什么不介意激怒别人?
陈家娴想到被挤在角落的经理办公桌。
可就算关晞能参加会议,又有什么用呢?
......
3点45分,总裁施远带着全体副总、几大支持部门总监和其他项目负责人走进长乐坊项目会议室。
郁贲汇报长乐坊片区摸排方案:“长乐坊片区危房建筑面积高达15万平方米,危及2100多户居民的生命安全及民生保障,是越城最大的危房片区,其中有30栋为严重损坏房,需要尽快迁离。”
他切换PPT:“一期划定更新面积71334平方米,建筑面积92134平方米,建筑占地面积6009.7平方米,建筑密度84.2%,容积率1.29,47%的建筑占地面积在60平米以下。”
“近50%房屋为砖木结构,质量整体不容乐观:仅有9%的建筑结构基本完好,7%的建筑结构为一般损坏,另有近30%结构局部损坏或严重损坏,己属危房范畴,亟需修缮加固。”
“余下近50%的建筑,经简易评估,部分建筑砖墙开裂变形,筒瓦屋面渗漏滴水,木檩条白蚁虫蛀,楼板坍塌废弃,建筑结构老旧腐朽,片区建筑整体存在相当严重的安全隐患。”
施远坐在最上首。
作为卓秀集团四大区域总裁之首,他的神情永远冷漠而理性。
令人捉摸不透。
郁贲只好切换PPT:“鉴于房屋老化程度,大拆大建迫在眉睫。下面是我们的大拆大建方案。”
郁贲汇报完毕。
施远缓缓靠在椅背上,盯着数据出神。
沉默就像水的涟漪,一圈一圈,扩散至整间会议室。
作为卓秀集团四大区域总裁之首,施远的神情向来淡漠、冷静。
片刻后,他冷冷道:“郁贲,这就是你的洞察?”
郁贲踌躇再三,道:“施总,危楼的数据虽然不好看,但是真实的。除了大拆大建,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施远思索片刻,又问:“当下,你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?”
郁贲说:“资金。”用来拆迁安置。
施远没什么表情。
显然还是不满意。
项目会议室里完全被死寂笼罩,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。
郁贲皱眉看向施远。
施远避开他的目光,转头:“下面汇报的还有谁?”
“没......”
“是项目公关。”一道冷静的女声响起。
郁贲猛地抬头,对上那双锃亮的眼睛。
陈家娴敲打笔记本的双手一滞。
关晞!
关晞将PPT同步投屏在会议室中。
“关于长乐坊片区居民拆迁意向的摸查报告。”关晞说,“在过去的5天里,我实地走访了长乐坊片区37户拒绝拆迁的家庭,访谈了167位原住民。为更好配合拆迁同事与运营同事的工作,我已经住进长乐坊原住民的骑楼,会一直住到项目实施基本完成。”
住进危房?
会议室里静了静,每个人都抬眼看向她。包括郁贲。
陈家娴更是大脑一片空白。
所以她租自家的房子,并不是因为脑子有病。
关晞看了施远一眼,他没说话。关晞继续说下去。
“长乐坊始于明代,位于西关地区。明末清初,随着‘一口通商’政策推行,西关成为海上丝绸之路重要港口及对外贸易集散中心,迅速发展成为越城的经济中心,并逐渐形成以商贸文化为主要特征的西关文化,片区内有銮舆堂、八和会馆、李小龙祖居、詹天佑故居、岑能咏春传承基地等历史文化建筑。”
郁贲皱眉打断:“在大拆大建方案中,这些历史文物都得到妥善的保护,不会拆掉。”
关晞说:“但你的规划中,要拆掉吉祥斋云吞、陈记糖水、周记冰室和孙婆茗点居等老字号店铺茶楼,还有猪脚姜、鱼皮、牛杂等知名的西关美食老店,还有手打铜的老店,等等。”
郁贲语塞。
这是什么?这又有什么?
拆建以后,再招商回来不就好了吗?
“不好。”关晞说,“如果说西关是越城的记忆,那么长乐坊就是越城文化的呈现。历史建筑怎么定义的?承载着居民历史记忆的建筑算不算历史建筑,又是否值得被保护?如果把这些建筑拆掉,西关还是西关吗?而且这些老店都是私人运营,难道他们会接受招商?越城文化,难道只在你所谓的‘历史文化建筑’上面吗?”
郁贲冷笑:“按你这么说,这种老城还怎么拆?每个角落都有所谓的记忆,那都不要拆了!”
关晞很直接地说:“那就不要急着拆。”
她有病吧!
项目直接停工是吗?!
郁贲想反驳,关晞直接转过身,对着施远说:“亲身走访过原住民以后,作为长乐坊项目的公关经理,我必须反对‘大拆大建’的方案。现方案对历史建筑的认识严重局限,拆迁方案波及文化遗产,如果强行破坏,势必会造成文化破坏。文化破坏的后果,从政治的层面上来说,卓秀能承担得起吗?”
关晞顿了顿,又说:“经过十年的房价暴涨,民众对地产公司的印象很差。一旦我们造成文化破坏,势必会引发巨大的舆情危机,必然接受从重处罚。今年,行业下行,卓秀集团在全国范围内的商业地产营收数据均不理想,集团股价也持续阴跌。卓秀地产不能承受舆情危机引发的经济损失。如果郁贲总一意孤行,我将发出舆情示警。”
郁贲皱眉。
关晞切换PPT,上面罗列着一串名字,各个都是行业内资深专家:“我的建议是,大拆大建方案暂停,请组织相关专家研讨方案并优化迭代新的拆迁方案。这里是项目公关提供的拟请名单。”
陈家娴机械地记录关晞的发言。她的发言条理清晰,并不难记。
会议室鸦雀无声。
手机上,各种员工小群疯狂闪烁起来。
“她哪来的学界资源?”
“我刚问到,关晞是前几年集团从考古文献所挖过来的,专门给重大项目做文化挖掘与搭建。”
“我想起来了,前几年——上海分公司开发高端住宅,专门请来日本设计师,鼓吹日系宅寂格调,打算卖给大老板。结果来看盘的大老板大多广东、福建人,看见日本人设计的长方形简约路灯直摇头,说像墓碑,坏风水。”
“前些年,东莞公司请了个欧洲设计团队给政府设计办公楼,结果设计理念居然是‘猴子捞月’,方案提到总部,老板的脸都绿了。”
“猴子捞月怎么了?”
“升官发财一场空啊!”
“难怪。集团特意挖她,为了专管这块业务?现在中国文化逐渐强势,照搬外国人那套就能捡钱的时代早就过去了。”
“那......以后还得客气点?”
群里消息疯狂刷屏,会议室里却一片安静。
施远打破安静,微微点头:“就这么办。”
说完,他起身带人离开长乐坊,去往下一个项目。
没有看郁贲一眼,也没有和郁贲讲一句话。
郁贲从山东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施远,这些年,施远的任职履历从沈阳分公司,到武汉分公司,后来又到越城负责整个南方大区,郁贲一直是他的核心嫡系。
如今,施远对郁贲却近乎反常的冷淡。
这仅仅是对郁贲工程方案的不满,还是代表郁贲在高层面前失宠了?
究竟是施远个人的意思,还是预示了未来针对郁贲的人事变动?
小道消息满天飞,而当事人却离开了办公楼。
话题的另一个中心人物,关晞,也并未留在项目办公楼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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